作品欣赏

《留存心底的温暖》

唐河县思源实验学校 剧爱萍

一提起中考，那些留存心底的温暖，就如流水一般，在回忆里滑过……

夜深了，母亲还在堆积如山的棉堆前，扣着棉花，见我醒了，就轻声说：

“妮儿呀，你考试我就不跟着去了。我不识字，爱唠叨，恐说错了话，惹你不开心。”

临行的前一晚上，母亲又说，她已经交代好，让我住在城里的亲戚家里。

于是，那年中考，我穿着姐姐那身褪了颜色且不合身的衣服，独自一人，乘车来到县城里，面对着陌生的环境，在喧嚣热闹的人流中，踽踽独行。

中考的时间，正值农历五月底，这个豫西南小县城的气温，已是暑气逼人。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发烫，阵阵热浪，透过浓浓的沥青味，缠绕着人的每一寸肌肤。热燥、烦闷、干渴，种种不适感，如影随形。

身边，和我擦身而过的，是父母的宠儿。他们或她们，坐在父母的自行车后面，疾驰而去。或者，由父母背着行李，牵着手，去买吃的喝的。

而我，只是一个人，用胆怯的目光，，盘点着鱼贯而过的人流。

夕阳，把天边的云彩，装扮得五彩斑斓，绚丽多姿。余光照着我稚气未脱的十五岁的脸庞，有些晃眼。

对着夕阳，我默默地想：我也是有父亲的孩子，只不过，我的父亲，在我七岁那年，已经长眠于地下了，他也很爱我，如果他活着，也会用自行车带自我来赶考的；我也是有母亲的孩子，然而，地里的农活儿太多，明天天气预报有雨，母亲得赶着收割麦子，不得已，才让我独自前行。

想到这里，我反倒轻松多了，拎着那个伴随我初中三年的黑色帆布书包，不慌不忙地走在马路的右边，向着考场的方向步行。

还没到考场，就听见前面人生鼎沸。抬眼望去，只见所在考点的学校大门口，已是挤了黑压压的人群。大都是父母带着孩子，掂着脚尖，伸长脖子，透过人头攒动的缝隙，搜寻着自家孩子的考场信息。

我挤过熙熙攘攘的人流，来到指示牌前，找到了我的考场号，确认了位置，给守门的检查了准考证，就进入了校园。等看了考场，确认了所在的教室以及座号，我就离开了喧闹的人群，向城里的亲戚家走去。

这家亲戚，是我父亲姑姑家的孙子，我称呼老表。虽然我们辈分一样，实际他已七十多岁了，中等身材，有着大多数老年人的特征：微胖，谢顶、面色和善。上初一时，我曾经到过他家两次。凭着印象，我找到了他家的巷子口，抬眼望去，老表已经亲切地站在巷子口迎接我了。一见面，他就执意拎过我背上的书包，亲切地说：这儿的巷子口太多，担心我找不到他家的具体位置，所以就接我来了。也许是念起亲戚的情分，也许是怜我过早失去了父亲，老表热情地招待了我。他和家人专一为我收拾了一间屋子，让我晚上好安心复习。

晚饭，因为匆忙，吃得简单。我按照母亲的嘱咐，晚饭一过，就连忙抢着去刷碗，却被老表的女儿挡了回去。老表说，让我好好歇歇，明天准备考试。

我只好也陪着老表的女儿，来到厨房里，看着她刷碗。

那个年代，还没有太阳能热水器，更别提电热水器了。但是，勤劳智慧的人们，是会想办法的。

老表家的厨房里，有一个我从没有见过的铁质的大煤炉子。说它大，是因为，普通的煤炉子，只有水桶大小，而这个却有大号餐桌那么大，中心部的圆筒也大，烧的煤球也像一只大海碗那么大。圆筒外带有烤箱和水箱，烤箱可以用来烤红薯和面包之类的食物。水箱呢，又可以把煤饼燃烧的余热，充分地利用起来，一天到晚，有使不完的热水，供一天的洗洗刷刷，使用起来，舒服极了。当然，为了安全起见，煤炉上部的侧面，还有一个用铁皮制作的长长的烟囱，穿过墙，伸到户外，防止煤气中毒。

老表的女儿一拧水管，那里面就立刻流出了热气腾腾的水。她细心地刷着碗筷，一共刷了三遍。最后，又用一块极干净的白布，把碗上残留的水分擦干，然后才放回到橱柜里面。

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，瓷碗洁净如新，在夜晚的灯光下，映出宝石般的光芒，投射在我这个孤陋寡闻的乡下小姑娘的双眸里。那光亮，也点燃了我心中的沉睡的希冀之光。

这光，让她想起了乡下贫穷的母亲，独自一人，终年劳苦。大冬天，砸开冰面，用刺骨的冷水，洗着一大筐子的衣服，红薯、萝卜、大白菜……长期的劳累，冷水的刺激，已经令那双曾经白皙修长的手，骨节变形突出，指甲干瘪脱落，粗糙如松树皮一般，裂着深深的血口子。那么，如果家里也有这样的一台炉子，用上这样的热水，母亲双手的伤痛，应该会减轻很多吧！但是，它一定很贵吧！现在不行，那么，我会刻苦努力，快一点长大，早一点实现这个心愿。

我带着这个心愿，回到老表家人们早已为我收拾好的房间里，安然入眠。

一觉醒来，已是清晨六点。老表在院子里喊我吃早饭。我连忙起床，洗漱完毕，来到了餐厅。餐桌上，小米绿豆粥，散发着氤氲的饭香，中间，摆放着的六样菜肴，热气腾腾的，显然是刚做好的。有红萝卜羊肉，烧鸡，煎炸红烧茄子……

老表笑着说：“为了祝贺你考试顺利，我为你准备了几样菜，多吃些，早点去考场。”

我呆呆望着这一桌子的饭菜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那是七十多岁高龄的老表，不顾年迈，事先在前一天，奔向菜市场，买好原材料。为了让我提前去考场，第二天一大早，早早起床，熬粥，做菜，收拾齐毕，六点做好，叫我起床。

十四五岁的胆怯与羞赧，让我只是嗫嚅着，却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。那种被关爱的温暖，瞬间湿润了我的双眼。我忍着不让泪水跑出眼眶，连忙夹了几块烧茄子，飞快地扒拉着小米绿豆粥，往嘴里送。老表看出我的怯生，就连忙剥了两个鸡蛋，拿了一根油条说：这个一定得吃，耐饿，还吉利。我接过来，配着粥，一口气吃了下去。然后拎上书包，快步向考场赶去。

昨晚下了雨。

天地间的燥热，已消失殆尽，凉爽洁净的空气，扑面而来。公路两旁的树叶，经过雨水的洗礼，焕然一新。我的孤独感也烟消云散，被关爱和被重视的温暖，令我自信满满地进入考场。

那次中考，我如有神助，超长发挥，考试成绩出乎意料地好。在语文试题较难的情况之下，我仍考取了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。

许多年后，每当我遇到困难，情绪低落之时，我常常会想起老表：一个远房亲戚，面对一个失去父亲且贫穷的小姑娘，丝毫没有嫌弃，却给予她亲人般的关怀与温暖。正是这份留存心底的温暖，驱散了她心底的孤独、落寞与哀伤，给她以勇气、信心和希冀。

照亮了，她前行的路。